帖子送來的第二天便是七夕。

大燕的貴族女子家教嚴格，人身自由受到很大限制，若非是這樣喜慶的節日，家裏的長輩是不會允許女孩兒們隨意出門的，因此，就連林慕果的興致也很高。

過了酉時兩刻，天色剛剛有些昏暗下來，林慕果主仆便收拾停當，因為這次出門的機會難得，所以，林慕果將三個丫鬟都帶了出去。

臨出門前，林慕果特意去了一趟嫦月軒，燕玖嫦依舊臥病在床，林吟樂雙眼腫的像是核桃一樣陪在一旁。

林慕果故意笑道：“今日是七夕，正陽街上熱鬧的很，二妹妹不去看看嗎？”

林吟樂條件反射地摸著自己的面紗，眼眶一紅，咬著牙沒有出聲。

林慕果似是十分可惜地哀嘆一聲，道：“既然二妹妹沒有這個興致，那姐姐也不再勉強你。”她轉身朝燕玖嫦行了一禮，溫聲道：“阿果告退了！”

燕玖嫦嘴裏喘著粗氣，兩個眼睛瞪得像是銅鈴，卻終究沒有說話，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珠簾之外。

林慕果走後，林吟樂再也忍不住，倒頭撲在床榻上痛哭起來。

主仆四人乘著馬車來到正陽街時，太陽已經完全沈入遠山，街上各色的花燈先後亮了起來。

林慕果在街口與陳之卉匯合，然後兩人就攜手穿行在挨挨擠擠的人潮之中。

京中能工巧匠甚多，紮出的花燈也都各具神采，有應景的牛郎織女鵲橋相會，有五彩斑斕的孔雀開屏，還有活靈活現的哪咤鬧海……形態各異，看的人眼花繚亂。

陳之卉雖然生在京城，長在京城，但是她往年身子不好，從來沒有機會上街游玩。今年，林慕果幫她治好舊疾，她終於能像一只快活的小鳥一般在燈叢中穿梭來回。

陳之卉賞玩了一會兒，將正陽大街來來回回轉了兩遍，晚飯吃的那點東西就都消化幹凈，肚子就餓得“咕咕”叫了起來。

林慕果故作不覺，掩唇笑著打趣她道：“天氣晴朗，皓月當空，哪裏來的雷聲？”

陳之卉拉著她的袖子跺腳道：“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，激動的昨天晚上都沒睡著，晚飯更是草草吃了一點東西就來與你匯合，想不到……你，你竟然還敢取笑我！”

林慕果見她鼓著嘴一副生氣的模樣，輕輕一笑，拍拍她的手道：“算了，我不打趣你了。興陽街是有夜市的，我知道一家賣豆漿的百年老字號，點心也十分可口，咱們去嘗嘗？”

陳之卉臉上一喜，高興的直跳腳：“好啊！好啊！”剛叫了兩聲好，卻又覺出不對來：“阿果，你四月進京，應該也是第一次來正陽街看燈……你怎麽知道興陽街有夜市？還知道什麽賣豆漿的百年老字號？”

林慕果面上一噎，一些往事就如同潮水一般湧上心頭。前世，大約也是這個時節，羅程昆將她納成小妾，帶回京中。

那時，她初初入京，水土不服，羅程昆便趁著七夕之夜帶著她逛了花燈夜市，還去喝了那家百年老字號的豆漿。當時，她身子不適，味覺遲鈍，不管吃什麽都沒有滋味，但是她還是揚著笑臉告訴羅程昆：“豆漿好喝！”

她抱著那顆敏感、善良而又懵懂的心小心翼翼地討好著身邊的所有人，她以為，投桃報李，別人也會慢慢接受她，喜歡她，可是後來，血淋淋的事實告訴她，一切都是臆想。

陳之卉見林慕果走神，臉上也帶著淡淡的哀怨，忍不住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臂，小心試探道：“阿果……你，你沒事吧？”

林慕果恍然回身，慘淡一笑，搖頭道：“我也只是聽別人說起過，其實……並沒有嘗過他們家豆漿的滋味……咱們去嘗一嘗吧？”

陳之卉是個十分聰慧的人，她看著林慕果的表情，就猜出她有什麽難言之隱，所以就不再追問。

一行人又恢覆了熱鬧活潑的氣氛，向著興陽街的豆漿老店進發。

興陽街臨河，沿著河岸一字排開擺滿了小攤，賣各式各樣的手工藝品、點心小吃，還有一些尋常女兒家塗抹的脂粉。

林慕果拉著陳之卉，兩人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來到一個小攤前面，陳之卉不由大跌眼鏡：“這……這就是你說的百年老店？”

攤主是一對滿頭銀發的老夫婦，聽陳之卉這樣說，那個老大爺就忍不住道：“姑娘，你別看我家門面簡陋，但是確實是百年的小攤裏！從我爺爺開始，就在這裏擺攤賣豆漿，到了明年，就整整一百年了！”

老大媽卻奇怪道：“只是……我們從來沒跟人提起過，你怎麽知道我們是百年老店？”

陳之卉聞言一驚，忍不住就回頭去看林慕果。林慕果輕輕一笑，道：“我也是聽別人說起過，許是您什麽時候‘走漏風聲’，自己卻不記得了，也未可知？”

林慕果不露聲色的將話題揭了過去，陳之卉和攤主也不再糾結。兩人入了座，讓幾個丫鬟坐了另外一桌，老攤主就將熱氣騰騰的豆漿和精致的點心送上桌來。

林慕果端起乘著豆漿的搪瓷碗，氤氳熱氣之中，誰也沒有發現她的眼眶有些濕潤。

前世，她與羅程昆來喝豆漿時，正趕上攤主百年店慶。攤子上貼滿喜慶的紅紙，紅紙上飽蘸濃墨，寫著許多吉祥話。老大爺的字跡雖然笨拙，但是一筆一劃都十分用心，仿佛將這百年的平淡與幸福都融入墨裏，看起來只覺溫馨。

林慕果輕輕將豆漿吹涼，仰脖喝了一口，只覺濃郁的豆香伴著甘甜入口，順著喉嚨一直往下，整個胃裏都充斥著溫暖幸福的感覺！

“果然很好喝！”林慕果忍不住衷心讚嘆！

陳之卉也湊頭上來：“真該讓我們府上的廚子好好學一學大爺做豆漿的本事！”

林慕果忍不住輕笑道：“大爺和大媽自從接手小攤之後，數十年如一日熬這一碗豆漿，他們生活平淡，卻十分溫馨，並將這一份溫馨磨進豆漿裏，豈是那些尋常佐料能比的嗎？”

陳之卉點頭笑起來，一片嘈雜之中，林慕果仿佛聽到老大娘的聲音：“老頭子，咱們的攤子到明年正好百年，不如咱們就打個廣告？”

老大爺拍手讚嘆：“好，這主意好，等明年百年店慶，咱們不妨好好宣傳一番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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